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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很不幸,我想你说对了。莉丝跟我说过一件事,我一直忘不了。”

  “什么事?”

  “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。”

  “该是说出来的时候了吗?”

  “也许吧,但在说之前我需要一点烈酒。来点上乘的白兰地如何?”

  “这主意不错,不过你待着,我去拿杯子和酒。”布隆维斯特说着走向厨房门边角落里的桃花心木酒架。

  正忙着搜寻酒瓶时,他的手机响了,是安德雷,总之屏幕上显示的是他的名字。但布隆维斯特接起时却无人出声,他心想大概是不小心按到了。他倒了两杯“人头马”之后,重新坐回潘格兰身边。

  “好了,说吧。”他说。

  “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总之据我所知,在某个晴朗夏日,卡米拉和莉丝坐在房间里,房门上了锁。”

  第二十三章 十一月二十三日晚上

  奥格斯的身体再度绷紧。他已经想不出答案,数字实在太大,他没有拿起铅笔,而是紧紧握住拳头直到手背泛白。他用头重重撞击桌面。

  莎兰德本应试着安抚他,或至少防止他伤害自己,只是她并没有意识到周遭发生了什么事,一门心思都在那个加密档案上。她明白了这条路也已经走不下去,这其实不令人讶异,超级计算机都做不到的事,奥格斯怎么可能做到?她的期望从一开始就高得荒谬,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不起。不过她还是怅然若失。

  她走到漆黑的屋外眺望四周光秃、充满野性的景致。在陡峭的岩坡底下铺展着海滩和一片覆盖着白雪的田野,当中有个空无一人的亭子。

  在美好的夏日里,这地方应该到处都是人。如今却空空荡荡。船都拉上岸来了,没有一点生气,对岸的房子也没有亮灯。莎兰德喜欢这里,至少在十一月底当成藏身处她是喜欢的。

  若有人开车前来,不太可能听得到引擎声。因为唯一能停车的地方在下方海滩旁,而要到屋子来就得爬上陡峭岩坡的木梯。在夜幕的掩护下,也许有人能成功偷袭。但今晚她还是要睡觉,她需要睡眠。伤口依然发疼,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奥格斯身上,尽管可能性极小。然而当她回到屋里,却发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。

  “平常莉丝不是一个会费心去注意天气的人,”潘格兰说,“她只会全心放在当下专注的焦点,阻绝一切她认为不重要的事物。但这一次她竟然提到阳光照耀在伦达路和希拿维克公园,可以听到孩童的笑声,在窗子另一边的人都很快乐——或许这才是她想说的。她想指出两边的强烈对比。一般人正在吃冰淇淋、放风筝、玩球,卡米拉和莉丝却坐在上了锁的卧室里,还能听见父亲凌虐母亲的声音。我认为这就在莉丝向札拉千科报复前不久,但事情发生的顺序我不是很确定。强暴的次数太多,而且都是相同模式。札拉会在下午或晚上出现,整个人醉醺醺的。有时候他会拨拨卡米拉的头发,说‘这么美丽的小女生怎么会有那么讨人厌的姐姐’之类的话。然后就把女儿锁进房间,自己又到厨房继续喝酒。他喝的是纯伏特加,一开始他往往是安静地坐着,像只饥饿的野兽一样咂嘴唇。接着会嘟哝几句类似‘我的小骚货今天怎么样啊’的话,听起来几乎是充满感情。可是安奈妲就是会做错事,或者应该说札拉千科会认定她做错事,于是第一拳就来了,通常还会接着一个巴掌,并说:‘我还以为我的小骚货今天会乖乖的。’然后就把她推进卧室殴打。不一会儿扇耳光就变成挥拳,莉丝可以从声音听得出来,她可以清楚分辨是哪种打法,打的又是什么部位。那种感觉清晰得就好像她自己是暴行的受害者。拳打之后便是脚踢。札拉踢她母亲,把她推去撞墙,一面嚷着‘贱人’‘婊子’‘骚货’,这会让他亢奋,她的痛苦给他带来了快感。直到安奈妲全身瘀青流血,他才强暴她,达到高潮时还会骂出更难听的话来。然后会安静一阵子,只听到安奈妲的哽咽啜泣和札拉粗鲁的呼吸声。之后等他醒来又会再喝酒,再嘟囔、咒骂、往地上吐口水。有时候他会打开孩子的房门,说些‘妈咪现在又乖乖的了’之类的话,接着甩门离开。这是平常的模式。但就在这一天出现了新状况。”

  “什么状况?”

  “两个女孩的卧室很小,不管她们多想尽量远离对方,床还是靠得很近,父亲施虐之际,她们通常就坐在自己的床上,面向彼此。她们几乎都不说话,而且多半会回避眼神的接触。这一天,莉丝盯着窗外的伦达路——八成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提到外面的阳光和孩童。但接着当她将目光转向妹妹,她看到了。”

  “看到什么?”

  “卡米拉的右手在拍打床垫,这有可能是紧张或不由自主的行为,莉丝起先也这么想。但后来她发现手拍打的节奏是配合隔壁房间的殴打声,她随即抬起头看卡米拉的脸,只见妹妹的双眼兴奋得发光,而最诡异的事情是:卡米拉简直就像札拉的化身,而且面带微笑。她在压抑得意的笑容,就在那一刻莉丝领悟到卡米拉不只是想讨父亲欢心,还全力支持他的暴力。她是在激励父亲。”

  “真变态。”

  “但事实便是如此。你知道莉丝怎么做吗?她非常镇定地坐到卡米拉身边,近乎温柔地拉起她的手。或许卡米拉以为姐姐想寻求一些安慰或亲密感,不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莉丝卷起妹妹的衣袖,将指甲深深戳进卡米拉的手腕,戳出一个可怕的伤口,血流如注把床都弄脏了。莉丝把卡米拉拖下床重重摔在地上,发誓说要是殴打和强暴不停止,她会把妹妹和父亲都杀了。”

  “天哪!”

  “你可以想象这对姐妹间的恨意。安奈妲和社会福利部的人实在很担心会发生更严重的事,便将她们俩分开。有一段时间,他们为卡米拉安排了另一个家,但迟早她们应该还是会再次起冲突。结果你也知道,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。我认为莉丝被关起来以后,她们姐妹俩只见过一次面——那是在数年后,当时险些发生一场灾难,但细节我一无所知。我已经好久没听说卡米拉的消息。最后与她有联系的是她在乌普萨拉的寄养家庭,他们姓达格连,我可以把电话给你。不过自从卡米拉十八或十九岁那年,收拾行李离开瑞典后,就再也杳无音信。所以当你说你遇见她,我真的很惊讶。就连以追踪人出了名的莉丝也一直找不到她。”

  “这么说她试过咯?”

  “是啊。据我所知,最后一次是在分配父亲遗产的时候。”

  “我都不知道。”

  “莉丝只是顺口提起。那份遗嘱她一分钱也不想要,对她来说那是血腥钱,但她看得出来有些怪异处。遗产总共价值四百万克朗,包括哥塞柏加的农场、一些有价证券、北泰利耶一处荒废的工业用地、位于某地的一间度假小屋,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零碎资产。当然已经很可观了,可是……”

  “应该还有更多。”

  “对,莉丝知道他经营了一个庞大的犯罪帝国,照此看来,四百万应该只是零头。”

  “所以你是说她怀疑卡米拉继承了绝大部分。”

  “我想她是试着想查证。一想到父亲死后,他的财富还继续作恶,就让她痛苦万分。不过她毫无所获。”

  “卡米拉显然把新身份隐藏得很严实。”

  “我想也是。”

  “你有什么理由认为卡米拉可能接手了父亲的毒品生意吗?”

  “也许有,也许没有。她有可能开创了截然不同的事业。”

  “比方说?”

  潘格兰闭上眼睛,喝了一大口白兰地。

  “麦可,这我并不确定,可是当你跟我说到鲍德教授,我有了一个想法。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莉丝在计算机方面这么厉害?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吗?”

  “不知道。”

  “那我来告诉你。我想过或许你说的这件事的关键就在这里。”

  当莎兰德从露台进屋时,看见奥格斯以僵硬而不自然的姿势蜷缩在圆桌旁,她才发觉这个孩子让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。

  她在伦达路时就是这种感觉,直到有一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早早长大,找父亲报仇。这种重担不是任何一个孩子应该承担的,但至少能从此开始真正地生活、更有尊严地生活。不能让任何一个像札拉千科一样的混蛋做了坏事不受惩罚。于是她走到奥格斯身边,像在下达重要命令般表情肃然地说:“你现在上床睡觉。睡醒以后,我要你画画,好抓到杀死你爸爸的凶手。你懂吗?”男孩点点头,拖着脚步走进房间,莎兰德则打开笔记本电脑,开始搜寻关于卫斯曼的信息和他的朋友圈。

  “我想札拉千科本身应该不太会用电脑,”潘格兰说,“他不属于那个时代。但或许因为黑心事业扩展到了一定程度,不得不用电脑程序记账,而且不让同谋发现。有一天他拿了一部ibm来到伦达路,安装在窗边的书桌上。在此之前,家里没有人看过计算机。札拉千科发了重话,说要是有人敢碰这台机器,他就活剥了她的皮。纯粹就心理层面而言,这话也许起了作用:诱惑变得更大。”

  “就像禁果。”

  “当时莉丝大约十一岁,还没有戳伤卡米拉的右手,也还没有带着刀和汽油弹去找父亲。可以说是在她变成我们现在所认识的莉丝之前不久。她缺乏刺激,没有朋友可以说话,这有一部分是因为卡米拉设法禁止学校同学接近她,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确实与众不同。我不知道她自己当时是否已经发觉,至少老师和她身旁的人都没有发现,其实她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孩,光是她的天资就已经不同于他人。学校对她来说,无聊至极,所有课程都是一目了然又简单。她只须很快瞄上一眼就懂了,所以上课时她总是坐着发呆。不过我相信那个时候她已经利用空闲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,例如进阶数学书籍等等。但基本上她还是无聊得要命。她很多时间都用来看漫威漫画,这虽然远远及不上她的智力程度,却可能具有另一种治疗功能。”

  “此话怎讲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