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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节(1 / 2)





  一旁站着的江二娘子鼻子差点没有歪掉,心里直骂:什么不去想那些好处?私下也不知贪了继子多少银钱肥了自家的荷囊,江石这白眼狼,亲爹亲娘不认,亲兄亲弟不亲,反倒心甘情愿拿钱养着无有关系的继子,心偏得没有边,全天下都无有这样的道义。

  还有施寡妇一家,削尖的脑门儿,收春蕈时帮着挑挑菇子,动动指头,张张嘴,也不知占了多少的好处去。

  江二家的大儿病后体弱胆也细,光立着看码头处的阵仗两腿肚子都打着抖。他见爹娘脚底生根似钉在原地,他娘又眼打眼地剜着江大,生怕惹出事家中不得好,拿手扯扯江二娘子的袖子,低声道:“阿娘,大伯家也不知识得什么人家,船上又有仆役又有打手的,我们何苦讨来没趣……”

  江二娘子回手就给了大儿一巴掌,哭道:“你哪有脸面来说这话,家中还不是因你没了积攒,要不是命歹,家里怎到这田地。”

  江二家的大儿没提防,生生挨了一记,蠕动嘴唇不发一语,闷头要回家。

  江二娘子将他死死扯住,泣道:“为你操了半世的心,如今倒甩脸色给我看,我将你兄长过继,还不是为了余口口粮将你养活,我好苦的命啊……”

  里正气得手直发抖,怒喝道:“你要骂子打儿的,家去打,在这兴什么风作什么浪。”

  江二娘子一屁股坐地上,悲声道:“这世道还让不让活,我连着教子都不许的,这是生生要挫磨死我,我真是苦水汤子里泡着,连着骨头都是苦的。”

  江大将拳头捏得咯咯响,瞪眼看着江二,江二将头一缩,身一矮,躲在后面不出声气。江大憋得打也不是,不打也不是,这当口出手伤人,实在不像样;就这般放过,肚里的火有几尺来高,烧得心肝脾肺都疼。

  施老娘也气得要死,好好一桩事,愣是让江二娘子撑和了。

  江石的眼底攒着冰冷彻骨的寒霜,看着自己的亲娘像是看着一个死人,将手背在背后,心底闪过千百个念头:他天性凉薄,江二娘子于只有仇无有恩情,然,世人只看子不孝,不见母不贤,自己左右是没有名声,就是不知会不会连累萁娘。

  沈家重情生诺重义之家,不然,也不会十多年都还记挂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施翎,他们一腔滚烫热血,他却只有一管冰凉血水,欺他辱他件件记在心中,只等秋后算账。

  沈越翎机敏,看江石神色不对,又看岸上一个胖妇人在那撒泼闹事,口内嚷得一字一句传到耳里分分明明,他凑过低声问道:“江阿兄,那妇人?”

  江石也不隐瞒,道:“她是我生身之母。”

  沈越翎虽知江石是过继的,却不知竟是个景况。无子之家从兄弟家过继一子来承香火,不常见,也不是什么稀奇事,如江家这般两家结成仇的却是百个也挑不出一家来。他踮起脚,远打远又看了江二娘子的几眼,那妇人正一身泥地坐在地上,抹泪揩鼻涕咒骂不休,不由份外同情地拍拍江石的肩:“江阿兄……唉!”

  阿萁心下十分恼怒,她也是个偏心,村人没少背后说江石为人寡情,谤他铁石心肠,亲娘纵有不对,哪能这般刻薄相待的?这如何怨得江阿兄,几亩良田早清了生恩,于江阿兄,只有江伯父与江伯娘的养恩可报。

  她藏在江石身后,看他背在后背的手,青筋暴起,便知他心中的恼怒愤恨,偷偷伸手用小指勾住江石的小指轻轻晃了晃。

  江石一愣,微微回首,看到阿萁担忧的双眸,他的唇边不由挂上一抹笑,那些难堪愤恨狂怒慢慢消了下去,蜷成一团,能被他安生地攥在手中。

  沈娘子看见,轻笑了一声。

  阿萁被这一笑笑得满面通红,忙挣开手,退到沈娘子身边,道:“娘子……”

  江石这只一会的功夫已经平缓了暴戾之态,朝沈娘子揖一礼,苦笑道:“沈娘子见谅,因我之故,未下船就撞见不堪之事。”

  沈娘子道:“人不可择父母,与你何干。”她的话轻来清风,带着一丝叹息。

  岸上里正脸都气青了,低声威胁道:“这一亩三分地,我且做得几分主,你只管闹,闹到了,看能得什么好?”

  江二吓得快缩成了一个球,忙去拉江二娘子的手。江二娘子哭嚎收了收,她也光棍,自知村人不待见自己,这个里正更是偏拐江大家的,不知背地给自家穿了多少小鞋,闹与不闹既都不得好,索性大家没脸。她想得通透,一把夺回自己的手,重又大放悲声。什么生江石时九死一生,胎中带弱又挖空米缸为他治病,养得起色心疼大伯无子忍痛将子过继,结果呢,她一片好心喂了狗。

  施大三子三媳也还不曾走,看着江二娘子闹得这般不堪入目,莫明竟有几分窃喜。江石与施萁这臭丫头也不知得了什么机缘,识得这般富豪人家,拔根毫毛下来比腰还粗,随便得些好处,都够偷乐一年半载的。也不知那富贵人家听了江二娘子的哭骂,还会不会对江石与施萁另眼相待。

  一个不认母,一个不知羞,臭鱼烂虾哪得贵人的帮提。

  他们一个一个心怀鬼胎、幸灾乐祸的,巴不得将事闹散,谁知,沈娘子牵了女儿,带着奶娘侍婢健仆,由江石阿萁领路,若无其事地与里正施老娘寒暄几句,一行人闲逸惬意地往施家走去。

  江二娘子一声干嚎卡在喉在,扭着一张脸,白唱半晶的独角戏。

  第117章 客来上待

  农家小院泥夯土垒,鸡犬互戏,院角一株香椽树枝繁叶茂,细碎白花香气扑人。

  阿叶生怕拿着扫把将院中扫了又扫,一边柴棚张着的蛛网都离她拿掸子搅了去。陈氏将小四娘交给阿豆抱着,翻出陪嫁来的碗碟装了几样的糕点吃食,左看右看,总是寒酸,轻叹一口气,这里头还有一二是江家拿过来的。

  阿豆咽了口唾沫,再馋也知道不是吵着要吃的当口,还是陈氏心疼女儿,拈了一颗糖梅子塞进了阿豆嘴里。阿豆嚼了,笑眯了眼,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四娘去院中玩耍。小四娘贪睡,被她抱着晃晃悠悠就睡了过去,阿豆更加高兴了。她四妹是个缠人精,叫她不得闲到外头玩耍,今日有客,她无论如何也要凑凑热闹,天可怜见,小四娘睡了过去。

  阿豆将小四娘放回屋中,搬了张小凳子出来守在院中,一门心思寸步不离地等着客来。阿叶将鸡笼搬到柴棚一角,仔细看看院内再无不妥处,这才放下心拭了拭额上细汗,笑问阿豆:“豆娘,四妹睡着了,怎不去村里玩耍。”

  阿豆大为奇怪睁大眼:“阿姊,不是说有贵客上门?自是要看看贵客怎个贵法?出去外,错过了几时还能再看?”

  阿叶理理她的发鬓,细声道:“只你胆大,我倒是害怕得紧,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。”

  阿豆挤出一个鬼脸:“又不是山中大虫会吃人,我才不怕哩。”

  阿叶道:“萁娘托人带来的口信,说是沈家来客呢,他们与我们完全不同。”

  阿豆眨眨眼,半点都没听懂,闻得院外声喧,忙从矮凳上跳将起来,往门外跑去,果看到一行人慢慢往自家走来。当中女娘头戴幂篱,长长的纱巾掩去了袅娜的身形,唯有露在外头裙摆流水般漾出流波,她手里还牵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娘。她走得不疾不徐,有如闲庭信步,身后侍婢使女健仆拥簇。

  阿豆傻呆呆地看着,想着这贵人娘子也不曾披金戴银,偏偏身上衣裳看着就那般与众不同,她牵着的小女娘,好似一根头发丝都要比寻常人细巧。阿豆不由自主低下头,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,布粗色旧,扎得人整个心慌,再伸出手细细端详,不白不嫩还有细细的刮擦,所幸还算干净。

  阿豆呆立在门口,早被施老娘看个正着,半是嫌弃半是开脱,一指家门口与沈娘子道:“这是我的三孙女,性子顽野,又有些呆傻,不比萁娘,岁大些,又懂事又明礼。”

  沈娘子轻笑道:“婶娘养得好孙女,这个生得也俊俏,小儿家性子活泼一点才好。”

  施老娘摇头叹道:“唉哟,她生淘得很,先前家中还没生下四孙女,她是最小的一个,人又小,忙时哪里看顾得她,由她在外头撒野,真是狗儿似得到处闹腾,没少招来埋怨。这两月多了小孙女,使她帮忙看顾她四妹,倒能把她拘在家中。”

  沈娘子便道:“这般懂事,实属难得,不似我这一子一女,一个比一个令人操心。”

  施老娘连连摆手:“这话可使不得,我们农野田家,胡打海摔惯了,可比不得娘子家中娇养的小郎君小娘子。”

  沈娘子笑:“吃得一般五谷杂粮,一般头疼脑热,一般婚丧嫁娶,哪里又比不得。”

  施老娘也笑起来,又叹道:“常说养儿一百岁,长忧九十九,真个操不完的心。”

  沈娘子微点头:“一年四季,各有喜忧。”一旁沈越翎摸摸鼻子,识趣地不吭气。

  阿萁和江石对视一眼,在旁插科打诨笑道:“娘子难得来,我们这处虽无十分风光,山野中也有几分意趣,好些果子花草,山溪清澈,还能消暑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