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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节(2 / 2)


  “绝对不是,我想你也心知肚明。不过你有一条出路。”

  “我要怎么做?”

  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问。我要怎么做?这等于是招认,等于是投降,他想把话收回,转而向她施压,看看她是否真有证据或只是吓唬人。但他做不到。直到后来他才发觉不只是因为她出言恐吓,或是她的手劲大得诡异。

  而是这盘棋局,是皇后的牺牲。他感到震惊,下意识便觉得能这样下棋的女人肯定也知道他的秘密。

  “我要怎么做?”他再问一次。

  “你要跟我离开这里,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告诉我,兰耶。你要告诉我当你出卖鲍德的时候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”

  “简直是神迹。”包柏蓝斯基站在汉娜家的厨房,看着布隆维斯特从垃圾堆捡出来那张皱巴巴烂兮兮的画说道。

  “别太夸张了。”就站在他旁边的茉迪回道。她说得没错,这毕竟只是一张纸上画了一些棋盘方格,诚如布隆维斯特在电话中所说,画画手法精准得有点奇怪,就好像相较于上方那个险恶的阴影,孩子对几何学更有兴趣。但包柏蓝斯基依然兴奋不已。他一再被告知说鲍德的孩子有多么弱智,说他几乎什么忙也帮不上。现在这孩子却画出这张画,为包柏蓝斯基的调查过程带来前所未有的希望。这也更强化了他长久以来的信念:绝不能低估任何人或执着于先入为主的偏见。

  目前无法确定奥格斯画的是命案发生那一刻。黑影有可能关系到另一个场合(至少理论上如此),也不能保证孩子看见了凶手的脸或是有能力画出来。然而包柏蓝斯基内心深处却是相信的,不只因为这幅画展现大师级手法(尽管纸况破烂),他也研究了另一幅,这里头可以看到除了十字路口和红绿灯之外,还有一个穿着破烂的薄唇男子被当场逮到违反交通规则——如果纯粹就执法观点来看的话。他过马路时闯红灯,而队上另一名警察亚曼妲·傅萝一眼就认出他是失业演员罗杰·温特,有酒驾和伤害的前科。

  奥格斯有如相机般精准的眼力,应该是任何调查命案的探员梦寐以求的,但包柏蓝斯基非常明白若是期望太高未免太不专业。也许凶手行凶时蒙了面,又或者他的容貌已经从孩子的记忆中淡化。有许许多多可能性,因此包柏蓝斯基忧郁地望向茉迪。

  “也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。”他说。

  “你虽然开始怀疑上帝的存在,对神迹倒似乎还抱着希望。”

  “也许吧。”

  “不过还是值得一探究竟。这我同意。”茉迪说。

  “好,那么我们去看看孩子。”

  包柏蓝斯基走出厨房,朝汉娜点了点头,她正瘫坐在客厅沙发,手里玩弄着几粒药片。

  莎兰德和兰耶手挽着手走进瓦萨公园,有如一对出外散步的老友。外表是会骗人的:在莎兰德带领下两人走向一张长椅之际,兰耶可是心惊肉跳。又起风了,气温也悄悄下降,几乎不是适合喂鸽子的日子,而且兰耶觉得冷。但莎兰德看中了这张长椅,强迫他坐下,手活像老虎钳似的紧紧掐住他的手臂。

  “好了,我们就速战速决吧。”她说。

  “你不会提我的名字吧?”

  “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的,兰耶。不过你要是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,重新过你那可悲生活的机会就会大大提升。”

  “好吧,你知道‘黑暗网络’吗?”

  “知道。”她说。

  没有人比莎兰德更了解黑暗网络。黑暗网络是国际互联网中不受法律约束的下层丛林,只能通过特殊加密的软件进入,使用者的身份也绝不会泄漏,谁都无法搜索到你的详细资料或追踪你的网络活动。因此黑暗网络上充斥着药头、恐怖分子、诈欺犯、帮派分子、非法军火商、皮条客和黑帽黑客。假如网络有地狱的话,就是这里了。

  但黑暗网络本身并不坏,这点莎兰德比任何人都清楚。今日的间谍机构与大型软件公司在网络上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我们,就算是清白的老实人也可能需要一个躲藏之处。黑暗网络也是反对分子、揭弊者与网民的大本营。反对力量可以在黑暗网络上提出异议,政府管不到,而莎兰德则利用它私下进行更低调的调查与攻击。她知道它的网址与搜寻引擎,也知道它与已知的、可见的网络大不相同的老派运作方式。

  “你把鲍德的技术放到黑暗网络上去卖吗?”她问道。

  “不是,我只是想办法在找买家。我很生气。你知道吗?鲍德几乎没跟我打过招呼,把我当粪土一样对待,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在乎他的那项技术。这项技术有可能让我们所有人都致富,他却只想拿来玩玩、做实验,像小孩一样。有一天晚上,我喝了几杯之后,就在一个技客网站上丢出问题说:有谁能付好价钱买一项革命性的人工智能技术?”

  “有人回应吗?”

  “隔了好一阵子,我甚至都忘了自己问过。但最后有个自称‘柏忌’的人回信了,还问了几个相当深入的问题。起初我的回答毫无防备到荒谬的地步,但我很快就察觉自己惹出了什么麻烦,也生怕柏忌会把技术偷走。”

  “而你什么好处也没捞到。”

  “这是个危险的游戏。要想卖出鲍德的技术,一定得谈论它的内容。但要是说得太多,很可能就已经失去了。柏忌把我捧得晕头转向,到最后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我们研究到什么地步,又是用哪种软件作业。”

  “他打算侵入你们的计算机。”

  “有可能。总之他也不知用什么办法得知我的名字,这可把我打败了。我完全慌了手脚,便说我想收手,但那时已经太迟。倒不是柏忌威胁我,至少他没有明确威胁,只是不断地说我们俩可以一起做大事、赚大钱。最后我答应和他见面,我们约在斯德哥尔摩梅拉斯特兰南路一家中国船屋餐厅。我记得那天风很大,我站在那里都快冻僵了。等了超过半小时,事后我怀疑他可能是在测试我。”

  “可是后来他出现了?”

  “对。一开始我不相信那是他。他看起来像个毒虫,也像个乞丐,要不是看到他戴着百达翡丽的手表,我很可能会丢个二十克朗给他。他边走边挥动两只手臂,手臂上有一些业余人士文的刺青和看起来很恐怖的疤痕。他穿了一件惨不忍睹的防风外套,好像露宿在街头。最奇怪的是他很引以为傲。只有那只手表和那双手工皮鞋显示他曾经力争上游发迹过,除此之外,他似乎很安于自己的现状。后来,当我把一切都交给他,我们一起喝了几瓶酒庆祝的时候,我问起他的背景。”

  “为了你着想,但愿他说出了一些细节。”

  “如果你想追踪他,我不得不警告你……”

  “我不要听你的忠告,兰耶,我要听事实。”

  “好吧。他很小心。”他说,“但我还是打听到一些事情。他八成是忍不住吧。他在俄罗斯的一座大城市长大,但没说是哪里。他说自己的一切都很不顺利,母亲是个有海洛因毒瘾的妓女,父亲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。他很小就被送到一间地狱般的孤儿院,他跟我说那里有些疯子常常叫他躺在厨房的砧板上,然后拿一根断了的拐杖打他。他十一岁那年逃跑出来,在街头过日子。他会偷东西、会偷跑进地下室和楼梯间取暖、会用廉价伏特加把自己灌醉、会吸食强力胶、会被虐待殴打。但他也发现了一件事。”

  “什么事?”

  “发现他有天分。他是个闯空门高手,这成了他第一件骄傲的事,他第一个认同感的来源。别人要花好几个小时的事,他可以在几秒钟内完成。在那之前,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小鬼,每个人都看不起他、朝他吐口水。现在他却是想上哪儿都可以来去自如的男孩。他开始走火入魔,整天只幻想着变成一个反向操作的魔术大师胡迪尼第二——他不是想往外逃脱,而是想往里闯。他每天都练习十、十二、十四个小时,最后成了街头的传奇人物——他是这么说的。他开始实行更大的行动,利用他偷来并重新设定的计算机到处入侵。他弄到好多钱,大把大把地花在毒品上头,也经常被抢或是占便宜。他做事的时候清醒得不得了,但之后就会吸毒而恍神地到处游荡,任人摆布。他说自己既是个天才也是个大白痴。但有一天一切都变了。他得救了,有人将他拉出了地狱。”

  “怎么说?”

  “那天他睡在一个像垃圾堆一样、快要被拆的地方,当他睁开眼睛在泛黄的光线下环顾四周,忽然看见眼前站了一个天使。”

  “天使?”

  “那是他说的,一个天使,也许有一部分是因为和其他那些针筒、吃剩的食物、蟑螂等等形成强烈对比吧。他说那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女人。他几乎不敢正视她,还觉得自己就要死了。那是一种不祥而又神圣肃穆的感觉。但那个女人解释说她能让他变得有钱而又幸福,好像这是天底下再自然不过的事。如果我理解得没错,她履行了她的承诺,不但让他换新牙、让他进戒毒所,还将他训练成了计算机工程师。”

  “所以从此以后他就替这个女人和她的组织侵入别人的计算机偷东西。”

  “没错。他从此改头换面,也许没有改得那么彻底,在很多方面他还是原来那个小偷瘪三。不过他说他戒了毒,一有空就钻研最新科技。他在黑暗网络上找到很多资源,还说自己不是普通有钱。”

  “那个女人呢?他有没有说到更多关于她的事?”

  “没有,这点他非常小心。一说到她,他要不是言辞闪烁就是充满敬意,我有一度还怀疑会不会只是他的想象或幻觉。但我认为这个女人确实存在。我可以非常真确地感受到他谈论她时的敬畏,他说他宁可死也不想让她失望,然后还给我看一枚纯金的俄罗斯宗主教派十字架,是她送给他的。这种十字架你知道吧,就是十字末端有一截小斜杠,一边高一边低。他跟我说这个典故是出自《路加福音》,讲两个强盗和耶稣同时被钉在十字架上,其中一个相信耶稣而上了天堂,另一个嘲笑他就下了地狱。”

  “你要是让她失望就会是这个下场。”

  “差不多是这个意思,没错。”